律师应该在开庭前写好辩护词吗？

毫无疑问，律师最为主要的战场就是在法庭。

对于大多数被告人及家属来说，他们对于辩护律师最为期待的，就是法庭上慷慨陈词的那一瞬。

那么，辩护律师到底要不要在开庭前写好辩护词？

要想理顺这个问题，我们先来谈一下刑事审判的庭审程序。

以刑事一审为例，庭审程序一般是这样展开：首先是核对被告人身份；其次由公诉人宣读《起诉书》。前面这两个程序，第一，确定了站在法庭上的被告人是哪个人；第二，向法庭和公众告知了为什么检察机关要代表国家，对被告人提起诉讼。（这期间，还有被告人权利告知，以及被告人、辩护人是否提出回避请求等程序细节。）

在前面这两个阶段，最为重点的任务是：公诉人向法庭和社会大众讲述了“被告人的犯罪故事”。

这个故事有起因、有过程、有后果。最重要的是公诉人将指出，被告人行为的应受刑事惩罚性。如果我们把刑事审判比作一场辩论赛的话，公诉机关就是在这个程序中提出了自己的“立论”。它将在下面的程序中，逐步证实自己观点的正确性。这个证明过程包括证据展示和观点阐述。

对证据的证明又包含两个部分，第一，让被告人自己讲述（如不承认犯罪也可以反过来证明其具有主观恶性）；第二，出示相关证据。

整个法庭审判的重头戏，就围绕着“对犯罪是否构成犯罪的证据展示”以及“被告人是否构成犯罪的观点论辩”，这两部分重点展开。

前一部分称为“法庭调查”，后一部分称为“法庭辩论”。

普通民众以及传统的辩护理念，一直把律师工作的重点放在法庭辩论上。认为一篇好的辩护词，就是辩护律师水平和能力的综合体现。

其实这样观念已经远远落后于刑事审判的实际需要，过于简单和粗疏了。

我前面讲过，作为代表国家对被告人提出刑事指控的公诉机关，它在法庭审判初始阶段就在做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：讲述被告人犯罪的故事！在此后的所有程序中，公诉人出庭的任务都是围绕着讲述和证明这个“故事”展开。公诉方向被告人讯问，以及出示证据的目的，就是让法庭、让旁听人员以及虚拟中的所有公众相信：被告人犯了罪，而且应当受到刑事处罚！

如果，辩护律师将法庭工作的重心仅只放在辩论阶段，那就失去了90%的胜诉机会。因为有关被告人的故事已经被公诉方讲完。关于被告人构成犯罪的印象，已经深深烙印在法官和旁听人员心目中。

所以，我一直主张辩护律师出席法庭的首要目标：是要讲述一个与公诉方完全不同的故事。（此处不包括认罪案件）

辩护律师应当先讲出一个新的故事。然后在辩论阶段阐述自己的故事是正确的，公诉方的故事是错误的。

这才是一个称职的刑辩律师所肩负的使命。

（关于如何讲好一个新故事，我将在有关律师职业技能的文章中另行阐述）

回到我们今天的主题：律师应不应该在开庭前就写好辩护词。

我的观点是：拟定辩护提纲就可以了，完整的辩护词不仅没有必要，而且会成为律师庭审发挥的桎梏。

我们还是从公诉方谈起，公诉方的《起诉书》，是一份非常严肃和正式的文本。是他在案件没有递交法庭之前就已经撰写完毕的。这份文书向法院表达了公诉机关对案件的整体描述和观点。这份文书有一个特点，就是它的公开性：起诉书不仅要向被告人和辩护人送达，它有一天还将公之于众。

所以，审慎的公诉人在撰写起诉书的时候，就会考虑到他的相对方（被告人、辩护人）会如何反驳这份文书。所以，这份文书通常都会撰写得非常简练，以陈述性和评判性语言为主，不带公诉人的任何主观评判和感情色彩。

而到了法庭辩论阶段，公诉方还会再发表一份《公诉意见书》，这份文书更多地代表了公诉人对整个案件的“看法”。这份文书相对于《起诉书》就灵活得多，也丰富得多。不仅包含法律评价，也会带有一个道德和社会价值观念的阐述。但是这份文书，公诉人是在法庭审理过程中宣读的。

现在我们知道，辩护律师在法庭审判之前所拿到的《起诉书》，并非公诉人的全部观点。甚至也不是公诉人的最为犀利的观点。《起诉书》只不过是一个严整的外壳；《起诉意见书》才是公诉方的杀手锏。

辩护律师如果在庭前撰写好完整的辩护词，相当于“无的放矢”。你的对手想说的具体意见你都还不知道，你就准备好了完备的反驳意见？

“辩护词”的重点是什么？重点在一个“辩”字。它是一种反驳文书。在你不清楚对方“立论”的大量核心观点和内容的前提下，你针对谁“辩”？

在刑事审判法庭上，有时候你会见到公诉人说一套、辩护人说另一套。双方驴唇不对马嘴，完全接不上火。这就是辩护律师所发表的观点，没有建立在反驳公诉方意见的基础之上的结果。这种情况下，你认为法庭会采信谁的意见？

我前面所说的还只是法庭审理过程中的第一轮辩论。

真正的法庭辩论可不止一轮辩论。在双方分歧较大，观点争执激烈的情况下，你来我往论辩好几轮的情况是非常普遍的。

双方反复辩论的过程，就是争议焦点的逐步浓缩过程：由第一轮的普遍分歧；进展到第二轮对分歧的总结论辩；再到第三轮的几处重点分歧的争执；最后归结为某一两个水火不容的核心争议。越到后来越能显现控辩双方的辩论水平，和案件分歧的实质。

开庭前就已经写好的《辩护词》能预知此后第二轮、第三轮辩论时的争议吗？显然不能！

不仅如此，法庭辩论阶段是由公诉方发表《起诉意见书》（不是《起诉书》），而拉开序幕的；辩护人发表的第一轮辩护意见针对的就是《起诉意见》。当公诉人发表第二轮辩论观点的时候，反过来是由他针对辩护人的第一轮观点而展开。这是公诉人对辩护人整体论点的一个全面反驳；辩护人再次回应时，一方面要坚持自己第一轮的“立论”，另一方面要驳斥公诉人第二轮新的观点。辩律师的第二轮发言要靠当庭的随机应变，没有任何事先准备的机会。

我们有时看到一些律师在第二轮辩论时完全丧失了反驳能力，表现得消极和被动。就是因为他缺少临场发挥的相应经验和训练。

通过前面的介绍，我们知道律师的《辩护词》所针对的并不只是《起诉书》，还包含对公诉人当庭发表的《起诉意见》的反驳。所以，《辩护词》无法做到提前撰写完备；而且，法庭辩论不止一轮，律师在法庭上发表的所有观点，都应当“写入”最终的《辩护词》。

除了以上因素之外，律师不能提前完稿《辩护词》的原因，还有几个：

其一、律师在法庭上所要讲述的故事，未必完全如律师事前拟定的那样去发展。它可能受到诸多因素的干扰，比如被告人庭审发挥情况，比如公诉人庭审应变情况。因此，律师在辩护阶段的发言，还肩负着对前期发问、质证的总结和补救的任务。

其二、法庭发言不是领导讲话，不能低头念稿。我们辩护律师在法庭上的所有发言，都在向着审判人员、被告人、旁听人员，甚至收看庭审直播的观众在诉说。所以，我们不能照本宣科，而要抬起头来根据发言观点的需要，目光分别直视这些受众。

第三、 法庭发言当然注重法言法语，但同时也更应该采用通俗易懂，口语化倾向的词汇。同样一个观点，我们用书面文字去表达，和我们用口头语言去表述，特别是去论辩的时候。所使用的文字、语序、语气，都有很大差别。你会发现那些华美精炼的文字稿只适合于阅读和朗读，而不适合作为谈话时的交流用语。法庭发言有时候需要慷慨激昂，有时候也需要倾心诉说，但归纳起来它是在“说”。刻板的纸面文字只会限制住你的临场发挥。

    所以，我主张律师在庭审前的辩护意见只需要拟定一个提纲就可以了，正式文本待庭审结束后，再综合法庭上的全部发言，重新整理成正式文稿后提交法庭。

刘卫国律师电话：13518610665